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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058. 冰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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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058. 冰浴

皇帝病重,難理朝政,四方人心浮動,有不怕死的老臣陳情上奏,懇請太子繼承大統,聖上榮退為太上皇。

“這不是在陳情,這是在催命。”順帝從喉嚨低沈一句,捂住胸口,用力咳嗽兩聲。

“朕改舊制,除積弊,開新政,撫萬民,這些人竟然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!”

“看來有人坐不住了。”舒王恭敬遞過去一碗濃黑的湯藥,“加了量,陛下能多挺一會,但不能太過勞累,還須早睡啊。”

夜色重若墨,沒有月亮的夜晚格外壓抑。

皇帝並不聽勸,額角散下的銀發沾了藥液,如新生的黑絲。

“遙想當年,他生母坐不住,朕殺之,邕王和他母妃坐不住,朕殺之,現在,終於輪到他坐jsg不住了,朕照樣能殺之。”說完,順帝將藥湯仰頭喝進,嘴角溢出一道黑色的水線。

“只是……”順帝深深望了一眼舒王李譯:“你替朕背負了太多。”

舒王面色淡然,朝他鄭重一拜:“在陛下眼裏,江山社稷為重,而在臣眼裏,陛下最重。”

順帝虛虛拂手,“這種時候,你搞這些繁文縟節做什麽?當年若不是阿兄出面做了蕭氏女,恐怕這帝位不一定能落到朕的手裏。先帝是有多厭棄朕,阿兄最清楚不過了。”

嘆息一聲:“朕這病就是先帝給的,是心病,阿兄的湯藥好,喝完了,心麻木了,就不疼了。”

舒王也改了神色,是一種歷經風雨後的釋然:“是蕭氏女的命不好,偷聽了我們的計劃,若你我不早下手,她那風頭正盛的兒子定會將你我吃得骨頭都不剩。”

順帝大笑,笑得前仰後合,猛咳幾聲,舒王為他拍背。

“這皇位有毒,坐上來的人膽戰心驚,坐不上的人時刻要爭個死活,朕也乏累了。”

舒王捋胡子:“不過想想,太子如今不同舊日,雖未有什麽大政績遠謀略,但中規中矩也不算庸碌,加之老臣輔佐,新將愛戴,確實炙手可熱。”

“可他不與朕同心,這才是我防他的緣由。”

“如今這緣由要加上一點——太子的天降神兵!”

順帝點頭:“若真是那樣,他回來了,須及早做打算。”忽想起一事,問:“居文軫那邊怎麽樣了?”

“正在籌備,王宮的禁軍數增了五成,時機成熟,可甕中捉鱉。”

“靠得住嗎?他畢竟是先帝留的人,擅用制衡之術。”

“此人在太子那碰了釘子,若不知悔改,那也沒什麽可畏懼的。若他行,則事成,若不行,那讓他頂了謀反的罪名,僅此而已。況新增禁軍一半以上是臣從劍南東川挑的,絕對忠心。”

順帝沒有繼續聊下去,只目光深邃地盯著舒王看,嘴角噙著笑容,他們也才剛過不惑之年,該是功勳赫赫,兒孫滿堂,人生快意之時,而不是病怏怏終日臥榻,在權謀利益間爾虞我詐。

***

轉眼夏至,天氣越來越熱,落纓一天能消耗掉四碗冰酥酪,兩碗是她用書肆的津貼買的,另兩碗是金川從陸府當值的薪資裏花的。

兩人在樹蔭下有說有笑,金川講了好多新羅的趣事,以及新羅女子的服飾妝造、婀娜舞姿,落纓跟著學,倒還挺像樣。

陸簡祥在書肆待了快一個時辰了,事情也差不多快要說完。

“這陸三郎是真的可憐。”金川盯著書肆大門,嘀咕:“喜歡許娘子那麽些年,還是歷盡蹉跎,婚期一再延後,怕是結不成了。”

落纓撫平裙擺,在石凳坐下:“感情的事怎麽能強求呢,有緣的人,一眼就夠了,無緣的人,幾輩子都不成。”

金川笑瞇瞇,拉起落纓的手:“就像我倆,天南海北,還是遇見了。”

落纓不好意思,說他不嫌羞臊,卻任由他將手裏的淩霄花簪在她發鬢。

在陸簡祥面前,許清如沒有說實話,她比誰都明白,這個時候逼他退婚最好不過,但那樣會讓居文軫懷疑。

朝野不安定,一場變局近在眼前,她不能輕舉妄動,就算不是為了李佑城,她也從不是個沖動的人。

答應陸簡祥延遲婚期,就像神助,她安撫他,勸慰他,甚至用美色迷惑他,可等他終於開心轉身後,她又恨起自己來。

利用別人太可恥了,尤其是利用懷著良善真心愛自己的人。

可她管不了太多,換了套輕便的衣服,拿上東西,坐上馬車,直奔邕王府去。

邕王府在崇仁坊,崇仁坊是長安城的黃金地段,西鄰皇城,東南接東市,是政界與坊間的信息集散地,更是達官貴人選址定居、博學鴻儒瞎溜達秀才藝的好去處,娛樂活動晝夜不歇,京中諸坊,莫與之比。

邕王府面積不算大,聽聞裏面房屋布局結構精巧緊湊,亭臺水榭應有盡有,是個絕佳的皇家府苑。

屋宇式的紅漆大門高貴華麗,整齊排布的金色門釘在日光下耀人眼。

清如下了馬車,一步一步邁上石階,兩側肅穆而立的衛兵沒有阻攔,只看了她一眼,什麽也沒說。

她猶豫,自己定是不能走正門的,於是轉到一側偏門,叩了叩,看門的小廝開了門,張嘴便要詢問,但忽地睜大眼睛,轉了轉,躬身,請她直接進去。

清如簡單作禮:“我是西市上善書肆……”

“許娘子,小的明白。”

“哦……”她詫異,想來自己有惡名在外,也是可以理解,便開門見山道:“我來找李將軍,有要緊的東西要給他,煩請你通稟。”

小廝一笑,沒有細問,只將她引給了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,阿婆帶路,帶她去見李佑城。

以前只是聽說,現在親眼一見,邕王府內的樓宇布局確實如迷宮般,幾乎分不清主次,樹木高聳茂密,府中引了活水,房屋與水道交錯,若不能飛檐走壁,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,只能順著彎曲的木橋廊行進。

還有一處奇怪的地方,就是府中伺候的人裏,男丁居多,女子少且歲數大,且一般在前院伺候,到了後院,就只剩巡邏衛兵了,幾乎看不見女子身影。

阿婆也止步,恭敬道:“奴婢只能帶您到這了。”她手指向湖心島的闊大寢殿,“將軍就在這翰海池如意閣內,娘子直接進去即可。”說完告退。

一路走來,所有人都對她畢恭畢敬,且好似知道她的目的,也不找個會客的地方讓她候著,卻直接帶她來見主人,真是蹊蹺。

她站在通往湖心島的連廊上,思索著一見面該如何面對彼此,畢竟,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。

兩個彼此相愛的人,用最初的身份,用心知肚明的態度見面。可不知為何,明明已經很了解彼此,清如還是感到生澀和羞赧。

正想著,景策從如意閣走出,先是驚訝,後會心一笑,走到跟前說:“好久不見,許娘子,將軍正在……”他頓了頓,又微笑:“正在閱書,娘子不用叩門,直接進去便罷,這是將軍的吩咐。”

清如謝過,寒暄幾句,便過去直接推了如意閣的正門。

景策已經快步走遠,心有不安回頭幾次,安撫自己,默念:我這是在積善成德,將軍定會嘉獎我!

許清如很局促,如意閣不小,她進門後只看見一排又一排金絲楠木的書架子,裏面放著各種書籍畫作,中間還有一張大桌子,鋪滿了宣紙,上面是李佑城寫的字。

往裏走,穿過一扇雕花的月亮門,便是內室,靠北有一張大木塌,被屏風遮了一半,往南看……

往南……沒法看!

李佑城赤身裸體站在那裏,踩在一張白色棉毯上,身上還在滴水,發髻高聳,水滴從額角流到小腿,旁側是沐浴的木桶。

清如怔住,不知所措,他是好看的,就算如此直白,那身型也透著力量之美,該白皙的白皙,該濃密的濃密,線條肌理仿佛精雕細刻在他身上,任何一處都恰到好處,沒有一點多餘冗雜。

她目光定在他兩腿間,肉眼可見那東西在增脹,下意識張嘴捂眼:“你洗澡怎麽不出聲啊!”

糾結了半天,想著第一句這麽有意義的話該說什麽,這下子全翻了。

李佑城也沒意識到她會來,先是一怔,又隨手拉過備好的素紗單衣,披在肩上,含笑默然向她走來。

清如轉身要出去,被他從後輕攏住。

“你不想它嗎,躲什麽?”李佑城低頭去看她側臉。

她確實得躲,後腰處紮得慌。

“我數到三,你把衣服穿好。一、二……”

李佑城無奈,隨意系上腰帶,又扯過她手,放在那裏,偏要治一治她的口是心非。

清如心驚,除了脹起的地方是熱的,其他地方都是涼的。

她轉身,盯著他雙眼:“你用涼水沐浴?”

“是冰水。”

清如趕緊去摸他額頭,冰手,“雖然有暑熱,可也不至於用冰水……再說冰塊多貴啊!”

“……也不是天天洗。”

清如尷尬“嗯”了聲,兩人陷入沈默,楞在原地,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。

李佑城索性將她抱到榻上,想抓住寶貴的時機。

可軟軟的綢墊讓人坐了想睡覺。

清如依偎他懷中,摸上那獨特胎記,不太好意思:“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。從我在竹林遇險的時候,你就知道,對不對?”

“對。”他撫摸她肩膀。

“可你對我兇,還不想管我。”

“對,也不對。”

清如擡頭,聽他繼續道:“我不能確定你是否記得我,且你就要和親去了,我怎麽能擋你的路?”

清如嘆息,有的人就是註定要相互搓磨,她拿出帶來的東西,小藥盒裏裝了一黑色丹丸,她讓他聞,他知道那是鶯粟煉就。

“這是那日在舒王府我從何駢那不小jsg心拿到的,我還看見了被關在偏僻處的聖上,我猜是舒王利用鶯粟丸迷惑他,如此倒行逆施,真是太可惡太可怖了。”

“也許只是做做樣子呢?”李佑城輕擡起她下巴尖,在唇上覆了一個吻:“那樣呼風喚雨的真龍,怎麽可能甘心被人囚禁?還偏偏被你瞧見?未免太過巧合了。”

想想也是,她確實因為此事夜不能寐,後被舒王質問,最後老實交出了密信。她一五一十告知李佑城,但並沒顯出任何擔憂後怕,因為自己從未有過任何安全威脅。

她想不通,問他。

李佑城抵在她肩頭,閉眼享受這靜謐時刻,緩緩道:“他們的目標是我,以你為餌,用完會棄之如敝履。”

“密信真的交出去了?”他忽問。

清如點頭,沒說什麽,將秘密藏進低垂的濃密眼睫裏。

“你怎麽知道這麽多?”清如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,這些事情她從未告訴他人,怎麽他像是早就知道似的,“你到底在京城安插了多少眼線?”

李佑城眼神躲避,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太多。

“還有,為什麽我能輕而易舉進邕王府,沒有人上前阻攔?”

這倒是可以說的,李佑城滿心歡喜,逗小孩般:“因為他們知道這宅子的主人是誰呀!”

他示愛的手段真是變著花樣,可許清如只關心一件事情:

“玉安,我想問你,是不是從一開始,你們就在編織一張大網?”

沒等他回答,她仿佛悟到什麽,蹙眉問:“那你可否如實告訴我——我在這張網中,是常量還是變數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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